Telegram 小游戏赛道曾被视为 Web3 的「流量金矿」,却在短短几年内迅速消亡。流量黑箱、TON 基金会内部派系斗争、资源支持的突然转变,以及项目工厂和交易平台的过度炒作,共同加速了这一赛道的衰落。本文将深入剖析 Telegram 小游戏生态的兴衰,揭示其背后的虚假繁荣与致命问题。
Telegram 小游戏赛道的崛起,源于其极低的获客成本。在 Web3 世界中,交易平台的获客成本通常在 10 至 15 美元,而通过 Telegram 小游戏,这一成本可以远低于 1 美元,甚至在 0.7 美元左右。在某些地区,如印度,获客成本甚至低至 0.002 美元到 0.05 美元。这种极致压缩的获客成本,造就了项目工厂的天堂,却让真实用户沦为可有可无的存在。
「在 Web3,一家公司比如交易平台或者大型链游的获客成本都在 10 到 15 美元左右,但通过 Telegram 小游戏,这一成本可以远低于 1 美元,在 0.7 美元上下。」KinKin 是一位半年前就离开 Telegram 小游戏的项目方,她对律动 BlockBeats 补充道:「在某些地区更夸张,比如印度,获客成本甚至可以低到 0.002 美元到 0.05 美元。」这种低成本的获客方式,使得项目工厂得以批量生产各种小游戏,并通过流水线模式进行市场试错。
然而,这种低成本的另一面往往是低质量。Telegram 小游戏生态的数据始终是黑箱操作,真实用户比例极低。 「早期的几个游戏,像 Hamster kombat 是算比较好的,大概能有 60% 是真实的人。但随着生态的扩张,这个比例不断下降,到后面有 40% 都已经算是很厉害了。」晓光对律动 BlockBeats 透露。即便在这 40% 之中,还有大量职业撸毛党,他们并非为了玩游戏,而是为了蹭空投奖励。「当我们统计充值用户时,剩下的真实用户里又有 90% 的地址背后都是同一批人,他们专门蹭空投,玩完即走。」这种用户结构,直接导致了 Telegram 小游戏生态的恶性循环——短期来看,数据膨胀掩盖了真实情况,让投资人和交易平台继续买单;但长期来看,整个生态的用户质量极差,粘性极低。
「如果仅仅是为了制造月活数据、钱包地址数给交易平台和投资人看,那么这些低价流量足够了。」说话的人是小幽灵 NFT 的创始人 Sleepy,本月他们确定暂停了在 Telegram 上的小游戏开发。「但如果你想要真正的活跃用户,一个愿意玩你的游戏、使用你的应用的用户,那绝对无法靠这么低的买量成本来获取。」Sleepy 这么表示。「现在看来,还是那句话——一分钱一分货。」
Telegram 小游戏生态的另一个致命问题是 TON 基金会的内部派系斗争和资源分配不均。过去半年,与行业内人士谈及 TON 基金会时,他们总会提到 TON 基金会内部的「派系斗争」:俄罗斯团队、台湾团队、以及在 TON 拿到迪拜金融牌照后的迪拜团队,三个团队并未带来协同效应,反而让 TON 生态的资源分配变得极度不均衡——在 TON 生态中,能否获得支持,往往取决于与俄罗斯团队的关系。
TON 基金会最早由两位核心成员创立,一位是目前仍活跃在各大线上线下活动的基金会主席 Steve Yun,另一位则是 Andrew Rogozov,他曾是 Telegram 的前身 VK(Telegram 创始人做的第一个社交平台,俄罗斯版的 Facebook)的前 CEO,是一些人口中所谓的「核心圈人物」。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TON 基金会的权力结构在某个时间点发生了微妙的变化——Andrew Rogozov 似乎淡出了基金会的核心管理层,并创立了 TOP(The Open Platform),这个组织如今反而比 TON 基金会更像一个真正的基金会,或者说像是 TON 生态中的 Consensys,甚至主导了 TON 的核心生态建设。
「坦白说,作为基金会,我们从 Telegram 得到的信息其实并不多, Pavel Durov 他们根本不和我们讨论任何事情,事实上他们只和钱包团队交流,因为钱包是唯一的真正集成点。而这并不是我们的团队,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公司,叫 TOP。」这是 TON 基金会营销总监 Jack Booth 在 2024 年 7 月的一次采访中说的话,侧面印证了 TOP 的影响力。TOP 的影响力逐渐超越 TON 基金会,不仅投资并支持了 TON 上最关键的项目,还掌控了生态中的基础设施——他们负责运行 Telegram 官方钱包 TON Space,扶持了 TON 生态最活跃的钱包 Tonkeeper,以及交易量最大的 DEX Stonfi,甚至连仅有的一个质押协议 Tonstakers 也是 TOP 的扶持对象。从 TON 生态的关键节点来看,TOP 已经成为事实上的 TON「核心建筑商」,而 TON 基金会则更像是一个对外的宣传机构,权力逐渐被架空。
TON 生态的另一个致命问题,是战略方向的混乱和急转弯——在资源支持层面,TON 基金会的重点从 Telegram 小游戏迅速转向 DeFi,直接导致大量小游戏开发者被迫放弃。 「我们在接触基金会时,能明显感觉到,某个时间点之后,他们就基本上不再关注所有的游戏类项目了,而是开始疯狂寻找 DeFi 项目。」Sleepy 说道,「这个转变来的太突然,对那些认真做产品的团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很多开发者和用户因此流失。」 Sleepy 非常不认同 TON 生态作出的方向转变:「我觉得 TON 不应该去照搬其他公链在做的事情,如果不依托于 Telegram,TON 从性能、语言和开发的难度等角度来看,都无法取得如今的用户量。既然如此,TON 在后续的发展就应该根据社交平台的属性特点来去规划下一步,而不是照搬其他公链。」
「我们最初对 TON 的判断,是它的生态会像 微信小游戏 或者 抖音小游戏 一样,成为社交平台流量变现的一部分。」但 TON 基金会的决策却完全偏离了这个方向,「他们做稳定币、做 DeFi,这些都是巨大的错误,就像微信做炒股小程序,你难道会用微信小程序炒股吗?」Sleepy 直言不讳。 TON 基金会的这一战略失误,不仅让生态错失了正确的叙事方向,更直接引发了一场危机——2024 年 8 月,TON 创始人 Pavel Durov 在法国被捕。这次事件,让 TON 生态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也让基金会陷入混乱。 「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新增了一个类似法币兑稳定币的功能,而这涉及到了合规和政治因素,特别是在俄乌战争的背景下。」晓光对 BlockBeats 透露道,在此之前,BlockBeats 也从其他信源听到过类似的观点,一个与稳定币相关的功能引起了监管的关注。
项目工厂和交易平台也是加速 Telegram 小游戏赛道消亡的关键因素。这场生态的狂欢,本质上是一场短暂的资本游戏,而真正的用户增长,早已停滞。 在这个赛道里,游戏的开发方式极其工业化,项目工厂 以流水线的模式批量生产各种小游戏,在市场上进行试错,总会有几个项目能跑出来。「像是 Catizen 背后的游戏制作商 Pluto Studio,他们最早跑了十几款游戏,最后发现猫生猫的这个模式最好,才决定重点押注。」KinKin 说道。
换句话说,Catizen 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通过密集的项目实验筛选出来的结果。而这样的模式,本质上是高周转、低成本、快速试错。 「这个成本其实非常低,」KinKin 解释道,「很多游戏厂商直接去微信小程序市场里找那些被验证过的游戏,拿到游戏代码,把 H5 换个皮,再套一个 Telegram IDK(集成开发工具包),就能直接上线。而且,到了后期,这种小游戏的代码价格越来越便宜。」
低成本、短周期、快上线,使得这些游戏项目具备了极高的投机属性。更关键的是,一旦某个游戏模式被市场验证,它就会被迅速复制和放大,而头部往往意味着拥有「定价权」。KinKin 提到:「Catizen 在和交易平台谈上币的时候非常强势,甚至曾倒向 OKX,要价 50 万美元。」 一旦某个项目跑出来,它的议价能力就会大幅提升。Catizen 之所以能强势谈判,是因为它在多个游戏项目的失败后,积累了足够的市场经验,也精准找到了愿意充值的用户群体。「像 Catizen 这样经过十几个项目验证出来的小游戏,确实产品已经足够成熟,而且薅到了一波真正愿意充钱的用户。」KinKin 说道。
头部项目的成功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资源高度集中。「Hamster Kombat 一个项目的流量,几乎能顶一个中型交易平台。」 然而,Telegram 小游戏的生态始终没有「活水」进来,缺乏外部增量市场的进入。项目工厂的高密度「轰炸」让其他小游戏几乎没有生存空间,更不用说 Web2 游戏厂商——它们手里握着大量废弃的、未上市的游戏,试错成本极低,在这种竞争环境下,Telegram 小游戏赛道加速衰亡。
另一个推动的因素是交易平台的博弈。TON 小游戏带来的流量,让交易平台看到了新的增长点,短期内频繁上币,导致市场过早被透支。回顾 Binance 的上币时间线,可以发现,新项目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5 月 16 日:Notcoin 上币; 84 天后:TON 上币; 13 天后:DOGS 上币; 23 天后:Catizen 上币; 13 天后:Hamster Kombat 上币 「在 DOGS 上币的时候,所有交易平台都在抢这个数据,甚至给奖励做活动「从我这个交易平台提币,我给你返多少 DOGS」。为什么他们知道 DOGS 有流量?因为 NotCoin 已经证明过一次了,NotCoin 和 DOGS 是一个团队做的,换个皮套把 NotCoin 的路子又走了一遍。」KinKin 对 BlockBeats 说道。
更深层的问题是,这个周期的用户增速已经远远落后于上个周期,至少在 Trump 发币之前,市场对 Web3 的用户增长焦虑非常明显,这种焦虑自然也传导到了交易平台。尽管 Telegram 小游戏赛道的用户质量参差不齐,但至少在早期,TON 流量的转化还能给交易平台带来一些数据增长。然而,这种数据增长本质上是不可持续的。 最终,项目工厂的盘子越多,交易平台上币的频率越快,赛道凉的速度也就越快。 多上几轮之后,交易平台的用户增量逐渐枯竭,也就 失去了继续上币的动力。对于后来者而言,先发优势已经被最大化利用,后发项目和后发币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这一切,让 Telegram 小游戏生态的崩塌变得不可避免。
「你有没有羡慕过这些能上 Binance 的项目?」面对 BlockBeats 的提问,Sleepy 回答的很快,显然他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要看怎么定义成功这个事儿吧,很多人觉得被交易平台上币是某种行业认可,其实我没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发币不是项目的终点。如果把它当终点,那就会很伤人,伤害自己,伤害社区,伤害投资人。因为大家也能看到这些币上市之后走势很差,拉新的效果离交易平台的预期也差的很远。」Sleepy 说道。
TON 生态的「快钱逻辑」,让一切变得简单而粗暴——三周换一个新盘子,抢快钱的操盘手们主导着市场的节奏,而真正想做游戏的团队,反倒成了被淘汰的「异类」。在这个生态里,理想主义者最终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放弃信念随波逐流,要么被淘汰。 Sleepy 和他的团队,最终选择了后者。他砍掉了 80% 的团队,几个核心成员先不拿工资,分出一部分资源做 Web2 设计外包业务,来维持团队的生存。 「此外,我们还在和一些公链谈 grant,目前已经拿到了第一笔 Launch Grant,后面会继续做一些开发工作,把剩下的 KPI 完成。我们还报了像是 Monad Madness 这样的一些黑客松比赛,看能不能取得一些成绩。目前几个月时间的收入已经比在 TON 上做游戏赚得多了。」他自嘲道。
TON 生态崩塌后,曾经活跃其中的各色人等,都找到了各自的新出路。 KinKin 如今已转向了 AI Agent 赛道,她非常看好 BASE 链之后的发展。而那个擅长做盘子的晓光在研究 meme,他很早就清楚「Telegram 小游戏这种生意是结构性的,从来就不是长治久安的模式,窗口期只有几个月。」一位曾在 TON 基金会努力推动生态的前成员,离开后研究起了韩国和日本微信合并的公链 Kaia。 流量至上的生态,最终只剩下流量本身。TON 生态并未成为「加密社交的未来」,它只是另一个周期性的 Web3 叙事,一个比公链、ZK 赛道更短、更快、收益更极端的市场游戏。
今天回顾这场狂欢,对 开发者 来说,TON 生态曾伪装成「社交+Web3」的希望,吸引他们进入这个市场,最终却把他们变成黑箱数据的生产者; 对 玩家 来说,空投制造了「一夜暴富」的幻觉,结果只不过是 0.99 美元的游戏礼包成为新时代的「赛博香火钱」。 再横看整个行业,Telegram 小游戏的兴衰并不是一个独立现象,它只是整个 Web3 行业的一种极端「缩影」。事实上,无论是公链、ZK Rollup 还是 Layer 2,很多赛道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只是包装得更「冠冕堂皇」,成本更高,周期更长。大部分的 Web3 项目,本质上都在做一个大型的 Telegram 小游戏,只是有的生命周期长一些,有的短一些。 「Telegram + Web3,究竟是不是伪命题?」 每个受访者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我决定不写出来,因为亲爱的读者,这一次,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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